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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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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利安,

一切辭藻都顯得過於華麗。我只要求你做一件事——寫信、寫信、寫信。我不在乎你寫的是張便條還是小說,只要能看到你的字跡,我就滿足了。拜托了,朱利安,我只有靠著你寄來的信才能撐下去。

你想不到霍格沃茨裏現在有多麽糟糕——不僅僅是對我個人而言。迪佩特絕對知情,而所有人都知道他了解內幕,即使這樣他還堅持守著這公開的秘密。太糟糕了!你能看出他快要守不住了。有好幾次,我聽見他對鄧布利多抱怨說要公開一切。我不知道哪種情況更糟糕:是讓大家繼續猜測(當然離事實越來越遠),還是讓我們的校長被關進阿茲卡班。我衷心希望是後者。

唉,我實在是昏頭昏腦,忘記前幾天已經給你寫過信了。根本就沒有新聞發生,我絞盡腦汁也編不出來有趣的花邊新聞。

請不要嫌我嘮叨,但我還是要催你:快快寫信!

永遠祈禱你盡早平安歸來。

你的,

阿米莉婭

15.09.1949 寄出

特蕾西在早餐時氣沖沖地走了過來。我以為她要責備我為何沒等她一起下樓,有些心虛地低下頭。

“為什麽你沒告訴我朱利安參軍了?”

這真是個意外的問題。我足足楞了三秒才能說出話:“特蕾,你怎麽知道?”

“先別管這個,”她不耐煩地一揮手。“你怎麽沒告訴我?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啊!”

特蕾西瞪了我一眼,在我對面重重地坐了下來,臉漲得通紅。要不是熟悉她的為人,我肯定會擔心她下一秒就要哭出聲來。

“抱歉,”我半心半意地說,盡量讓自己顯得內疚一些。這個小伎倆奏效了;她撇了撇嘴,但表情緩和了一些。她站起來,隔著桌子給了我一個擁抱。

“唉,我不是要你道歉或者什麽。我知道你肯定很傷心,不過別擔心,朱利安會回來的,好嗎?”

她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麽生氣了。我聳聳肩,想不出該怎麽回答。在幾個月偷偷摸摸地躲在盥洗室裏拆信、回信後,我實在想不到會有人問我關於他的事。

至於特蕾西是怎麽知道的,一段時間後,她終於松了口,承認是她單槍匹馬地從魔法部長本人那兒挖出了答案。盡管她當時喝得醉醺醺的,不過我從沒質疑過這話的真實性。事實上,這倒解釋了為何她畢業後很快就當上了記者,成為揭發劣質飛路粉和飛天掃帚、乃至後來魔法部內部腐敗現象的最年輕的記者。值得一提的是,當她說出這話時,還因為懊惱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不僅為朱利安的遭遇,更是為沒問出更多的事情感到懊悔。我特意囑咐她,不要告訴別人朱利安的事情,以免給他惹上麻煩。諷刺的是,最終並非特蕾西洩漏了這一秘密。

因為是周末,早餐桌子旁人不多。她還是壓低了聲音,提議給朱利安寄去幾瓶南瓜汁,畢竟萬聖節快到了。考慮到所有信件和包裹都要經過陌生人之手,我搖搖頭,擔心那會成為毒死朱利安的幫兇。另外,我不想引起別人的懷疑。

這段時間來,為了應付他人的問題,我已經精疲力竭了。很多人都以為他會當上男學生會長。當看到另一個人戴上那小徽章後,開學典禮差點被炸開鍋的學生給攪亂。一夜之間,似乎全校人都知道了我是朱利安·迪戈裏的女朋友,紛紛跑過來問這問那。就連我去盥洗室都會被幾個女生堵住,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。

“阿米莉婭。”

我剛上完高級魔藥制作,被熏得頭昏腦脹。聽到有人喚我的名字,我忍無可忍地在路中間停了下來,暴躁地大聲說:“看在梅林的份上,如果你那麽好奇,為什麽不去圖書館試著把——”

“我只是想告訴你,你把筆記落在教室裏了。”

湯姆走到我面前,舉起了手裏疊得整整齊齊的羊皮紙。我的臉紅了,趕緊接了過來。“抱歉,我以為又是那群拉文克勞的女生。”

“我也總是遇到類似的麻煩。”他說。我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,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“肯定如此。”

我們一起朝前走去,逆著人流。“所以,你完成了老鼻涕蟲的論文?”他問道。

“哦,早著呢。我才剛剛開了個頭。你沒聽到我剛才一直在說,‘斯拉格霍恩教授,很抱歉我無法完成這次的作業。自從喝了嗜睡劑以後,我一直沒法連著五分鐘保持清醒。’”我沮喪地跺了跺腳,“他必須再給我幾天,不然我就要拿‘不及格’了!”

“坦白說,親愛的,我一點也不在乎*。”湯姆打斷道,在路中間停了下來。

我馬上反應過來,驚訝地笑著說:“我不知道你也會去看麻瓜拍的電影。”

他聳聳肩,忽然有些不高興。“我並不是為找樂子才去的。對了,鄧布利多教授讓我們明天去幫他布置禮堂。你還得想出有什麽能營造出萬聖節氣氛的裝飾,可別忘了。”他似乎後悔跟我交談,緊緊閉上嘴,不再說話了。走到路的盡頭,我們一個向左,一個向右,沈默地分開了。

*出自亂世佳人

親愛的朱利安,

我不知道該說什麽。我並不是在說你做的對,可如果你沒有扣下扳機,想必倒在地上的人就不是那名巫師了吧。

不管你做了什麽,我都不會停止對你的思念。若不是該死的戰爭,你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。你什麽都沒做錯,但看在你的份上,忘記這事發生過吧。

(是的,我也不敢相信這些話是我寫出來的。梅林,它們在我腦袋裏的時候沒這麽俗套和肉麻。)

不管怎樣,你這封信到的真是時候!現在正是十二月初,如果再晚一些,我可能就沒辦法把你的聖誕禮物及時郵寄過去了。你們方位一直在變,必須得有最新的信函郵局才能推測出你們大概的位置。幸好你來信了。

我從十一月份就開始準備給你的聖誕禮物了。馬林·貝弗利(你還記得他嗎?那個惱人的赫奇帕奇級長)一直拿這事來取笑我。嘿,隨他去吧!這是我前兩天在霍格莫德照的相片,希望你會喜歡。等你一回來,就得陪我去照張合影!麻瓜的照相機不僅落後,而且照不出會動的相片。他們得用很多膠卷才能完成一部電影,要是吉恩·凱利知道隨便一架帶魔法的相機就能拍出會動的照片,肯定會氣得鼻孔冒煙!

我有沒有告訴你鄧布利多最近換了件新的巫師帽,上面還有會發光的麻瓜小彩燈?迪佩特的表情太精彩了,真不知道鄧布利多是從哪兒找到這些怪裏怪氣的服飾。霍格莫德沒有任何店賣太冷的時候,會尖叫“把我脫下來,你這個喜歡堆雪人的蠢蛋!”之類的手套。

你還沒回答我,你們那兒有沒有可以分散精力的事情?你要是敢說跳華爾茲,我肯定要找個大點的信封給你寄個惡咒過去!這才叫真正的“娛樂”活動。我倒想看看你要怎麽跟那群麻瓜解釋,為什麽你突然渾身長滿了羽毛,變成了一只金絲雀。

我們的男學生會主席最近表現得有些奇怪,總是在躲著我。希望不是什麽大事,我可沒心思幫他解決生活上的難題。幻影移形可真夠難的;上個星期,特蕾西的腿分了家——那場面真可怕。不過,我認為自己做得還算可以,至少我能幻影移形到離我十英尺的地方了。

隨信附上來自你父母和其他幾個人的家信。難道他們不能親自寄給你嗎?(不是在抱怨。)

永遠祈禱你盡早平安歸來。

你的,

阿米莉婭

02.12.1944寄出

我沒想到貓頭鷹會在這個時候過來。

烤火雞剛從桌子上端下去,每人肚子裏盡是肉汁和土豆泥,再加一杯熱騰騰的聖誕烈酒。面前擺了一塊聖誕布丁,填滿了無花果和棗椰子。木柴裂開的劈啪聲對應積雪偶爾打在窗戶上輕響,屋子裏的暖意對應房外的嚴寒。樓上有本皮面的《簡愛》躺在我的床頭。空氣裏彌漫著油脂、松樹和便宜裝飾混在一起的味道。

廚房裏傳來了叮叮當當的聲響。弗洛倫絲端著三杯蛋酒走了過來,把我們趕進了客廳。我們互相咕噥了幾句節日的祝福語,厄尼被某句話逗得咯咯直笑。我的養母慈愛地望著我,臉龐在火光的照映下泛著紅光。我接過她遞來的小玻璃杯,手指順著杯上繁瑣的花紋游移,卻只能感到光滑的起伏。我垂下目光,指尖正停在一簇冬青的梢頭。

“我真高興你今年能回來,”她說,“你給我們寫信的時候似乎很不開心。”

我放下杯子,朝她笑了一下。“學校裏的一些小事,抱歉讓你們擔心了。”

她寬慰地拍拍我的手,“只要一切都順利就好。戰爭對你們的影響不大,對嗎?”

“我也不清楚具體情況,不過應該是的。”

我眼睛盯著聖誕樹上的一個裝飾品,心知自己話中的不確定一戳就破。幸虧弗洛倫絲跟厄尼為某件小事爭論起來,給了我走神的機會。

部長離婚了。他妻子寫了公開信,發布在預言家日報上,控訴他的罪名,字眼足以讓每個上流人士尖叫著暈倒。學生的貓頭鷹少了很多,教師的則相反。羅切爾、克勞奇、弗農、迪戈裏,一個個我熟悉的、陌生的名字從花名冊上消失不見了。教師們默契地什麽都沒說,但學生之間的流言蜚語從未斷過。

醜聞。陰謀論。戰爭。

麻瓜之間的戰火已經蔓延到了巫師界,有竊竊私語傳遞在盥洗室的隔間。只有少數幾個人這樣認為,而且從不敢宣揚自己的猜想。他們大概是害怕被人當作異類,竟敢說出事情最陰暗的可能性。這大概也從側面證實了魔法部這一策略的成功。事實上,校園裏安靜得過了頭,偶爾的魁地奇比賽也草草了事。沒有人高舉自己學院的旗幟,唯有幾個家族的族徽被畫到墻上,沒過多久就會被劃上低俗的塗鴉或打叉。直到每塊磚頭都被施了咒語,地面上淌滿一條條紅油漆形成的爬蟲,這些行為才停止。

當部長家中傳出醜聞時,有人讓大家為此津津樂道;當人數少到教室裏偶爾的空缺變成大片刺眼的空白時,有人讓大家相信那並非異常;當個別學生被針對時,有人讓大家覺得這是僅限於校園內的事故。

一開始,要不是朱利安的來信,我肯定認為麻瓜世界可怖一面完全不會危及到霍格沃茨,更何況格林德沃大勢已去,很久沒有興風作浪、大開殺戒了。可現在我騙不了自己了。

窗戶那裏忽然傳來急促的敲打聲,打斷了我的思緒,同時這熟悉的聲音響起時跳了起來,蛋酒灑了一半在身上。但我根本沒在乎,沖到沙發後面打開窗子。一只貓頭鷹跳了進來,腳爪上掛著兩個信封,還有一張便條似的羊皮紙。厄尼問了句什麽,但我根本顧不上回答。我飛快地展開那張便條,急切地讀了起來。

阿米莉婭·史密斯小姐,很抱歉通知您我們無法送達您的上一封信函。因當局禁止外界信息進入,我們無法按您的要求將信送到地址上寫的位置。已附上您的最新來信。

背面還有字,是年長的人才會用的那種花體字。

史密斯小姐,朱利安所在的部隊在十天前與我們失去了聯系。昨日有消息稱,他們被埋伏在魯爾山谷附近格林德沃的軍隊襲擊,目前下落不明。衷心感謝你長久以來的幫助。霍·迪戈裏

我的手一松,紙條落到了地上。窗臺上的貓頭鷹尖銳地叫了一聲,提醒我還有信件綁在它腳上。一封信上是我的字跡,旁邊蓋了一個紮眼的紅章:郵件無法交付。另一封是用粗糙的信紙草草包起來的,邊緣蹭上了泥土,隱約能聞到金屬刺鼻的腥味。我強迫自己打開它,手抖個不停。

親愛的阿米莉婭,聖誕快樂!我沒註意到已經是這個時候了;我只能靠你的來信來推測時間。既然你說我的上一封來信是十二月上旬到的,那我猜現在應該已經是聖誕節了……

“對不起,”我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,“是我的——”我說不下去了。

弗洛倫絲走過來,大概是想給我一個擁抱,但我倒退幾步,撞歪了墻上的一副油畫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這是我唯一能說出來的話。沒等他們做出反應,我捏著信跑出了客廳,打開前門沖到了外面。街上空無一人。這並不意外。畢竟在平安夜你應該與家人團聚,而不是孤零零地在街上閑逛。

我踩上道路兩邊的積雪,兩側的路燈投下了暖黃色的燈光,照亮了我腳下的道路,即使我哈出的白霧擋住了一部分視線。我向前跑去,根本沒註意自己在往哪兒去。直到我再也無法擡起雙腿、肺裏傳來火辣辣的痛感時,我才停下來,拐進了離我最近的劇院裏。

最左邊的影院裏傳來了音樂聲,我徑直走了過去,完全不在乎積雪已經化成了水,把身上冷冰冰的的毛衣打濕了,緊緊貼在我的皮膚上。售票廳裏的工作人員在打盹,帽子蓋在臉上,根本沒註意到有人溜進了放映室。

我推開門,走到最後一排。靠近出口的椅子上有個空爆米花袋子,我隨手把它從坐墊上拂了下去,踩著紙盒陷進軟墊裏。

朱迪·加蘭在熒幕上唱著歌,臂裏挽了個稻草人,原地蹦蹦跳跳地轉起圈來。她腳下的紅鞋子敲在地上,動靜被歌聲蓋住了。

“我們去見巫師了,偉大的奧茲巫師。我們聽說他是個巫師中的奇才,如果有巫師的話。如果真有偉大的巫師,奧茲巫師肯定是其中一名,因為因為因為因為因為他做了無數偉大的事。我們要去見巫師了,偉大的奧茲巫師!”*

周圍的人爆發出一陣掌聲,加蘭跟她的同伴消失在了布景的遠處。我蜷縮在椅子上,無聲地哭了起來。

(*註:綠野仙蹤電影片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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